沐之泠換上了女婢的裝扮，頗有俏皮靈秀之感，自己在鏡子面前十分自戀地給了自己一個飛吻。只是她在看到寧睡兒的絕色容顏後——或者說，在她看到蘇偊行完全沈淪在寧睡兒的美貌後，竟然黯然了幾分。最後，沐之泠撇了撇嘴，佯作滿不在乎的樣子，大大咧咧地走出了化妝間，她輕快地跳到蘇偊行面前，想讓他移開久置在寧睡兒身上的視線。

可是她也立刻知道自己自不量力了，蘇偊行只是微微偏頭，淡淡看了她一眼，並沒有多餘的表情。

沐之泠佇立在原地，尷尬地扯了扯嘴角，然後拖著略帶沈緩的步子向凝視自己已久的尹洛祈走去。

“洛祈，我這樣穿是不是跟女主角差遠了？”沐之泠垮下小臉，娥眉蹙在一起，明顯局促不安的樣子。

“不然豈不是搶了女主角的風頭？”尹洛祈輕笑反問道，然後把伸出手沐之泠耳邊的幾根發絲挽上耳廓，“衣服雖然不漂亮，但泠可是不需要衣裝就很吸引人的眼球哦。”

05他們，在表演那一世的他們

劇本大綱基本如下：

蘇偊行扮演的偊，是當朝聖上；而寧睡兒扮演的睡兒，是偊從民間帶回皇宮的皇妃；尹洛祈扮演的是偊的弟弟，也就是南陽王爺，洛祈。

偊冊封睡兒為妃後，南陽王爺洛祈卻在婚宴上對睡兒一見傾心。原本就對皇位虎視眈眈的洛祈，更是勃發了篡位奪後的野心，於是便在不久暗殺了偊，自己當了皇帝。而就在他以為可以同時擁有江山和美人時，睡兒卻在當晚服毒自盡了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當沐之泠看到劇本的時候，就覺得這個故事格外地熟悉。她並不是感性的人，卻不自覺地想要掉眼淚，而看到“睡兒”這個名字的時候，竟然有些詫異，難道她並沒有聽錯，女主角就是睡兒，而不是……“水兒”嗎？

沐之泠自嘲地笑笑，寧睡兒就是編劇，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咯。自己有什麽資格懷疑她？況且不過是個劇本，沒必要太較真。

這是一幕淒慘而華美的劇目，讓我們拭目以待。

盡管只是第一次表演練習，卻由於排練時間太過倉促而演變為帶妝彩排。

第一場戲：偊便裝出行邂逅睡兒。

一襲白袍卻幹凈利落的偊，偷溜出宮在秦淮河上蕩舟游山玩水，期間救了意外落水的野丫頭睡兒。而獲救的睡兒對偊萌生愛意，便絞盡腦汁想要待在偊身邊，於是假意說她無親無故、孤苦伶仃，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，跟從他做個小丫鬟。

至此，沐之泠都只是旁觀者，因為她這個皇後貼身丫鬟，總得先讓睡兒成為皇後才輪她出場。但她在躲在幕後看到蘇偊行和寧睡兒情意繾綣，並且極其自然地將感情表演出來時，竟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楚。盡管她安慰自己，他們只是演技超群，可是……可是，這種謊言連自己都不信。

第二場戲：偊帶睡兒回宮，並冊封她為皇後。

偊領會了睡兒對自己的愛慕之意，並且也對她表露身份，決意帶她一同回宮。之後，兩人日益增加的愛意，讓偊萌生了要冊封睡兒為妃永遠留她在身邊的念頭。他送給他琉璃睡蓮作為定情信物，並說到做到冊封她為皇妃。而婚宴上，南陽王爺——洛祈受邀而至，卻也對這個即將成為皇後的女子一見傾心。

沐之泠感受到兩個人如同劇情裏一般蔓延出來的感情，並在看到琉璃睡蓮的時候有想哭的感覺：因為她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項鏈，只是在偊覆活後當作不祥之物存放起來了。而她也同樣感受到，尹洛祈在表演時對寧睡兒的感情並非演技，而是真情流露。於是她漸漸沈淪在這個劇本中不能自拔，心裏某個聲音一直在吶喊著沐之泠你完了，現實和表演分不清了。

第三場戲：南陽王爺陰謀弒君篡位，在他重新冊封睡兒為皇後的當晚，睡兒服毒自盡。

南陽王爺思慕著皇後，心裏考慮著把早已謀劃好的弒君之事盡早施行。在佞臣的輔弼下，南陽王爺完成了篡位的陰謀，並想要冊封睡兒為新的皇後，而卻在新婚當夜，發現睡兒服毒自盡，悔恨不已的南陽王爺孤老終身。

蘇偊行。帝王偊。偊。

寧睡兒。睡兒。

尹洛祈。南陽王爺。洛祈。

沐之泠至始至終沒有落一滴淚，卻心如刀絞。如果這只是寧睡兒一手編排的話劇，那麽為什麽會那麽巧？這不是簡單的巧合。

她好像聽到天使的聲音從遠方傳來，它輕輕地呢喃著。

他們，在表演那一世的他們。

06寧睡兒是蘇偊行前世的皇妃？

“蘇偊行，我們回家吧。”蘇偊行剛從化妝間出來，就看到等候自己已久的沐之泠紅著眼眶卻嘴角上揚。

“偊，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好不好？”寧睡兒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，親昵自然地挽著蘇偊行的胳膊，甜甜地嬌笑著，絲毫沒有忌諱一旁楞住的沐之泠。

“泠，要不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吧。”尹洛祈也換回了簡單的T恤，給處在尷尬的氣氛的沐之泠解圍。

“洛祈，你幹嘛當電燈泡！”寧睡兒不滿地撅著嘴，一邊晃著蘇偊行的胳膊，像是交往已久的戀人，“偊，就我們兩個人去嘛，好不好？”

“我……”蘇偊行看到寧睡兒撒嬌的樣子身體微微僵硬，把目光投向沐之泠。

“那麽我們四個人分頭行動，蘇偊行，你和寧睡兒兩個人；我和洛祈。”沐之泠悶悶地說完，然後頭也不回地拽著尹洛祈先走了。

蘇偊行收回了註視沐之泠離開的背影的目光，低下頭看到寧睡兒脖子上掛著的璀璨的琉璃睡蓮。他竟然有那麽一抹動容，總覺得那是無比熟悉的物品。

“那麽，我們兩個人去吧。”

蘇偊行封塵已久的記憶漸漸覆蘇，他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一個人影，只是看不清。而當他看到換上演出服的寧睡兒時，當看到她戴著的琉璃睡蓮時，尤其是當他們表演著那樣熟悉的劇目時……他恍惚間覺得眼前的少女的俏皮模樣和記憶中的人影漸漸重合。可是，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，好像是被人篡改後的野史一般，幾近真實卻仍是編造的。

編造出來迷惑真實的謊言。

而此時，沐之泠也隱隱感到不安。她看著尹洛祈漫不經心的眼神總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，跟她一樣的忐忑不安。

“洛祈，你是不是……知道什麽？”

尹洛祈眼神紛繁覆雜，卻不肯吐露只言片語。

07 不是寧睡兒，是沐水兒

沐之泠再次偷走了尹洛祈的任意門，毅然決然地默念著帝王偊遇到睡兒之前的時間。她想要回到那個時間，她想要親眼看看那一世的他們，就算是和劇本一模一樣而讓她徹底絕望心碎都好。

她就是想要，親眼看一看。

幽藍的光芒籠罩著她，將她帶到了她想要到的地方。

那條她惦念已久的秦淮河。

沐之泠看到那一世的偊衣著白袍，不羈地蕩舟游山玩水，看到他和那一世的寧睡兒邂逅相戀。

但她也分明聽清了，那個被偊救獲的落水少女，那個和寧睡兒有著一模一樣容顏的女子，她抱著自己被秦淮河水冰冷的身軀，用顫抖的聲音說：“我叫水兒，秦淮河上歌姬的女兒，水兒。”

不是睡兒，是水兒。

恍若隔世。

她又看到偊對水兒吐露心跡，並送她巧匠精心打造的，世間獨一無二的琉璃睡蓮。而當水兒問起為何要送她睡蓮時，偊輕笑著說：“你不是叫睡兒麽？當然要送你與名字相匹配的信物。”

水兒卻怪嗔地答道：“我是水兒，水波蕩漾的水，不是睡兒。但睡蓮卻是我的獨愛，也算是與水兒有了關聯。”

不是睡兒，是水兒。

時過境遷。

她還看到南陽王爺對即將被冊封為皇後的水兒一見傾心，並想要弒君篡權。偊被暗殺後，水兒是怎樣肝腸寸斷，終日以淚洗面。而當南陽王爺登基並欲冊封水兒為新皇後之時，她又親眼目睹水兒服毒自盡前聲聲喚著的“偊郎，妾身水兒這便相隨”然後就將鶴頂紅一飲而盡，仙逝而去了。

不是睡兒，是水兒。

沐之泠。

也許你不曾註意到“沐”和“泠”兩個字的玄機，三點水暗示著這一世她還是水兒。而不是寧睡兒所扮演的睡兒。輪回千世，水兒雖變了容貌，卻還是那個心心念念著“偊郎”的癡心女子水兒。

水兒，她一直忘了告訴偊，她的全名叫沐水兒。

那一世，她自秦淮河裏被偊救起，便戰戰兢兢地擔心偊知道她的姓氏。她隨娘親姓氏，她的娘親是秦淮河上的歌姬沐氏。是當年淺唱《玉樹後庭花》導致亡國，而被指責謾罵的歌姬沐氏——她又怎敢妄言，怎敢告知於人她的真姓？

是的，她全記起了。

她是沐水兒，偊自始至終愛的，亦是沐水兒。

不是寧睡兒，是沐水兒。

08蘇偊行，這一世你總該和我不分離的

沐之泠隱忍著心中輪回千世，卻仍在瘋狂地潛滋暗長的情愫，讓任意門帶著她回到了現世。

蘇偊行剛把寧睡兒送回家。

“蘇偊行，這一世你總該和我不分離的。”沐之泠收好任意門，沖著正站在玄關處準備進門的蘇偊行大喊一聲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蘇偊行懵懂地看著因為激動而滿面通紅的沐之泠。

“你等著！”她火急火燎地打開了臥室的抽屜，卻不見琉璃睡蓮的半絲蹤影。她一下子癱坐在冰冷的地上，雙手抱著蜷縮的身體，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。

她怎麽忘記了，那琉璃睡蓮是偊讓巧匠打造的世上獨一無二的信物。寧睡兒既然有了，那麽她沐之泠就必然沒有。

難道剛剛任意門將她帶回的那一世才是夢境？

可是她覺得那麽的真實，那麽那麽的真實……

蘇偊行眼底閃過一絲洞察一切的光芒，卻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。

公演。

第一場戲，第二場戲都順利演出完成。

直到有沐之泠參與的第三場戲。

偊被暗殺，睡兒準備服毒自盡。沐之泠的戲份不過是發現睡兒自殺，然後立刻去通報給南陽王爺。可是當寧睡兒飲盡鶴頂紅倒下時，沐之泠扮演的丫鬟卻佇立在原地良久都沒有動作。

臺下看過彩排的觀眾都詫異極了，理論紛紛。

而正準備出場的南陽王爺——尹洛祈也蹙著眉看著她，不知為何。

“不是睡兒，是水兒。”沐之泠的聲音從無線麥裏傳出來，響徹整個話劇社舞臺，“蘇偊行，你不記得了嗎？我是水兒，那一世的偊愛的是水兒，這一世的蘇偊行，愛的還只能是變成沐之泠的水兒。”

別人都拿沐之泠的話當作她對蘇偊行的告白，或者對寧睡兒的挑釁；又或者是不甘心當個小角色，想要出風頭。

沐之泠的眼裏滿是堅定和執著，她不怕被臺下的觀眾議論嘲笑，也不管這樣是不是搞砸了排練已久的公演。

一個雞蛋扔了上來，砸到沐之泠身上，又一個番茄扔了上來，狼狽不堪的沐之泠一動不動地站在舞臺中央，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。她只是緊緊地把目光鎖定在退到幕後的蘇偊行身上，希望他可以記起那一世的過往。

可是蘇偊行只是同樣看著她，用那樣冷靜而波瀾不驚的眼神。

沐之泠漸漸陷入失望，失魂落魄地繼續完成表演，她準備轉身走下臺，向南陽王爺通報皇妃服毒自盡的消息。

“水兒。沐水兒。”蘇偊行嘴角有溫柔輕淺的笑，走過來將失魂落魄的沐之泠摟進溫暖的懷中。

“偊……蘇偊行？”沐之泠仰頭看到蘇偊行淺淺的笑弧。這不是幻覺，好真實，好溫暖。

“我喜歡你叫我偊。是的，我也全記起了。你是沐水兒，我一直知道。”

驚愕之餘，觀眾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，只當這是臨時修改過的劇本。

尾聲

沐之泠不知道，其實寧睡兒自始至終就不曾存在過，她是尹洛祈編織的夢中人，是尹洛祈幻化出來的幻影。

沐之泠不知道，其實尹洛祈自始至終都愛著她，守護著她千世萬世，只是知道這一世她和偊會再次重逢相愛，不舍，所以從一開始設下了一個迷局。

沐之泠不知道，其實蘇偊行自始至終都沒有對寧睡兒動過半分的心，只是在看到她和那一世沐水兒近乎一樣的容顏詫異了，在看到寧睡兒戴著他們之間的定情信物懷疑了，在他們編排的那一世的劇目時錯愕了。

沐之泠更不知道，偊打從一開始就迷上了那個落水的冒失少女，並且也一直知道她的娘親是秦淮河上的歌姬沐氏，也便知道她叫沐水兒的。

沐之泠只知道——

蘇偊行，我要我們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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